国学教育的历史发展与时代使命
王立刚
北京师范大学文化传播与创新研究院
本文发表于《中国教育科学》年第4期
摘要19世纪以后，受到工业革命和功利主义伦理思潮的影响，全世界范围内的古典教育都逐渐被现代教育所替代。这一思潮在20世纪初影响到中国，从此，现代教育开始成为中国教育的主流，传统教育的精华逐渐消失，仅以读经教育、国学教育等形式作为现代教育的一部分而存在。20世纪后半期以来，我国内地和台湾的国学教育分别继承了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的思潮。自20世纪以来，国学教育一直受到质疑，但国内的反思也从未停止。作为近代以来国学教育反思的一部分，自90年代以后，海峡两岸国学教育的思潮逐渐合拢，成为当代中国最重要的教育文化思潮之一。但此次国学教育的复兴与20世纪上半期的国学教育有着很大的差别，平民化的色彩决定了国学教育仍旧缺少专业的性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关键词国学教育；古典教育；现代教育；历史
四、当代国学教育的特点与使命
细心的人会发现，国学教育在当代中国具有多种不同的名目。王财贵提倡的是“读经”。年，在第八届全国政协会议上，赵朴初、巴金和冰心等9位文化名家联名提出建立幼儿古典学校的议案，使用的是“古典学校”。此外还有“‘儿童读经教育’‘传统文化素质教育’‘国学育德工程’‘中国古典文化教育’‘儿童国学经典导读’‘儿童经典育读工程’‘中华文化经典基础教育’‘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工程’‘儿童中国文化导读’等多种称谓。”[1]
与民间的多样化相比，我国政府对传统文化教育的看法也经历了一个逐步成熟的过程，在各类文件中，有关的名称也一直在变化，但姿态始终十分谨慎。在上世纪90年代，政府文件在提及传统文化教育之时，一般使用的是“爱国主义教育”、“革命传统教育”。进入新世纪之后，则开始出现“民族精神教育”、“优秀传统教育”或“文化传统教育”等说法。比如年发布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中提到“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和革命传统”的话。年公布的《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中则提到有“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使学生受到优秀文化的熏陶，塑造热爱祖国和中华文明、献身人类进步事业的精神品格”的话。此外，上海市曾经就“民族精神教育”专门印发了《上海市学生民族精神教育指导纲要》的文件。
民间思潮和政府之间的价值冲突在年达到顶点。教育部于年6月20日以基础教育司“中小学语文课程标准研制工作组”的名义，公开发布了《关于“中小学设置儒学基础课程”流言的声明》。这份《声明》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教育部不支持“儿童读经”的做法，但是明确表示反对当时蒋庆所提倡的教育观点，并且以官方的形式将传统文化教育与读经教育进行了划分。《声明》在提到蒋庆《读经与中国化的复兴》一文中的话时，认为蒋庆“试图造成教育部也认同‘少儿读经’的主张，支持他们设置儒学基础教程的印象。这些做法混淆视听，蓄意误导社会舆论，把基础教育应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的要求与‘少儿读经’混为一谈，必须予以澄清。”
从上述教育部的文件中可以知道，我国政府支持的“优秀传统”、“传统文化”、“民族精神”、“爱国主义”等内容的教育，以及年十八届三中全会所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与读经教育是不完全相同的。尽管这些具有不同取向的说法都可以被称之为广义上的国学教育，但至少意味着，截至目前，当代中国各界对国学教育尚未完全形成统一的理念。在国学教育开始进入大众视野之后，国学思想界曾经就是否要开展国学教育展开过多次激烈的争论。
近年来，我国不少大学成的国学研究或者传统文化中心之类的学术机构更促使不少学者开始讨论国学能否成为一门学科的问题。所以即使“国学”本身也一直被作为一个重要的问题而存在，国学教育更是如此。但是与关于国学的讨论形成对比的是，学术界很少使用“国学教育”的概念，尤其很少将“国学教育”与面向中小学阶段的学校教育的课程组织、教学方法等展开具体讨论。近20年来，面向中小学阶段国学教育的正规的学术研究实际上并不多。在进入年之后，正规的学术文章中才开始正式出现面向中小学阶段的国学教育的研究。强烈的民间性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国学教育活动与20世纪上半期的国学教育活动的明显区别，除此之外，当代国学教育活动也与之前拥有诸多明显的时代特征。
第一，国际国内背景的不同。今天的中国与20世纪上半期的中国有着完全不同的政治环境。在20世纪上半期，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是赤裸裸的以军事力量为基础的弱肉强食，弱国受到欺凌。积贫积弱的中国随时需要面对来自国外的军事侵略，处在沦为殖民地的边缘。中国的内部也存在着诸多不安定的因素，战争和暴乱不时在各地出现。彼时的中国人，每每以亡国灭种相砥砺。这是当时的国学教育面对的社会背景，国外的军事侵略和文化入侵交相而生，而中国一方面需要学习西方的文化和制度，另一方面也需要抵制西方的文化入侵。所以才会有国学和国学教育。可以说，在当时的推动国学教育的人看来，国学教育与国家危难与灭亡相与为一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彼时的国学教育面对的反对之声也远远比今天更为强烈。因为国家随时都处在危亡之中，所以吸收国外教育制度、教育内容以革新中国教育，使国家变得强大，至少消除外国军事侵略的威胁，是国内包括教育家在内的所有有志之士面临的最迫切任务。国家安全的需求远胜过传承文化体系的需求。
不过，上述这些背景在今天已经不复存在了。今天的中国在经济上已经日渐强大，也不再需要随时面对国外的军事侵略。中国内部不再有动乱，也不再有战争。中国社会基本进入了安全、和平的环境中。在今天，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也主要不再是以军事侵略的形式存在，而变成了包括经济实力和文化、社会综合状况在内的综合实力的竞争。所以，当代中国的国学教育自然更加注重以国家文化建设为背景，为建立本国的文化自信提供支持。正因为此，不少推动国学教育的人都将继承和发展本国文化作为重要的目的，比如王财贵认为“回归文化本位，不是顽固，也不是墨守，而是希望保住自我传统的活力，以求更有能力深入了解他人的文化，吸收消融，两相综合会通，为人类开创更充实饱满的文化。”[2]郭齐家在《少儿读经与文化传承》中认为，“读经是为了延续阅读经久不衰的中华民族文化经典的风气。”自始至终，不论是理性的国学教育推动者，还是激进的文化保守主义者，都自然将国学的复兴与民族文化，乃至国家的复兴联系在一起。
除此之外，随着中国经济社会改革的深入推进，全社会的贫富差距、城乡差距开始变得更大，各种社会问题，尤其是国民道德落后的问题日益突出。如日中天的国学教育在进入一个充满社会问题的时代之后，又被不少人寄予解决社会问题，唤起国民道德的重任。在这一背景下，国学教育的时代使命变得十分复杂。
第二，教育背景不同。20世纪90年代之后，正是中国开始基本解决温饱、基本普及义务教育的时代。到21世纪之初，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百姓物质条件也逐渐改善。与此同时，21世纪的最初几年也正是国学教育发展最为迅速的时期。可以知道，在普及义务教育之后，大部分儿童都能在正规的学校教育中获得最基本的教育。从家长的角度而言，在获得了基本的教育之后，自然希望让孩子们接受更好的教育或者更具有特色的教育。教育需求的多样化是义务教育逐渐普及之后教育发展的正常态势。在这一过程中，国学教育是以一种能够满足多样化教育需求的教育形式而存在的。同时，由于国学教育涉及的内容极具中国文化特色，恰好满足了在温饱基本解决之后人们对文化的迫切追求。此外，国学教育，尤其是以《三》、《百》、《千》为代表的蒙学读物的内容已经在中国古代传承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已经拥有了较好的教育实践基础，比较适合儿童的心理特点。所以，在国学教育的推动者登高一呼之后便受到了广泛的响应。
在人们不断追求更好、更加多样化的教育这一背景下，当代中国学校教育的发展与受教育者的期望仍有一定的距离。在不少人热衷于国学教育的人看来，国学教育可以很好的补充当代中国学校教育的不足。因为绝大多数热衷于国学教育的人都或多或少对当前教育现状有这样那样的不满。在这一背景下，国学教育甚至由此担负起了推动教育改革的重任。
所以，与20世纪上半期教育者所面对的通过教育的途径挽救国家民族危亡的背景绝然不同的是，当代中国的国学教育是人们在生活达到温饱之后，在义务教育基本普及之后，追求更高水平、更多样化的教育，追求精神文化生活的表现，而彼时的国学教育则为挽救政治危亡之外的文化危亡的一种形式。此为追求“更好”，彼为“坚守底线”，国学教育在彼时与今天具有不同的属性，因此需要承担的时代使命与今天也完全不同。
同时，尤其需要注意到的是，今天国学的内容在学校教育中存在的比例非常少。与清末民国不同的是，彼时推动国学教育的人是看到的景象是国学在学校教育中的比例很高，只是内容不断消减，所以才有推动国学教育之事。清代末期的《奏定学堂章程》规定中小学的科目有“读经科”，大学有“经学科”，民国之后这些科目逐渐取消，国学在学校教育中的位置逐渐消散在按照现代学科划分形成的知识体系中。而当代中国的国学教育不需要面对国学成分逐渐消减的变化，却以国学在整个教育体系中的成分已经处于极低的状态为教育背景。
第三，文化背景不同。今天，中国社会西化的程度远比清末民国更甚。自清末民国以来，中国传统文化步步丧失。相比之下，在20世纪上半期，中国传统文化在物质、精神、百姓日常生活中保留尚多。但今天的中国，从思维方式、日用器物，到生活习惯，皆已是西方思想、西方制度的天下，至少不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天下了。所以今天的中国人不再需要像20世纪上半期持有保守思想的中国人一样抵制西方思想了，因为已经无从抵制。在今天的中国，抵制西方思想和制度的人会发现，自己生活中从吃、穿、住、用、行的内容和形式，到自己思考时所使用的概念和思考推演的方式，都已经完全离不开西方思想和西方制度。
在这一背景之下，今天的国学教育正在面临的一大问题便是国学教育所学习的内容，尤其是涉及传统生活、传统习俗、传统文化的内容已经让学生感到日渐陌生，不再是日常生活中随时可以见到的内容。学生在学习国学知识的时候仿佛所学的是与自身生活不甚相关，但却有些新奇的另外一种遥远的文化内容。这会大大降低学生学习的效果。在思维层面，在普遍使用近代西方概念进行思考的环境下，国学教育中包含的传统思想中的不少中国特色的概念，也让学生感到无从理解。在很多时候，甚至往往只有从西方思想的角度进行解释，才能被清楚的理解。这样，当代的国学教育实际上面临着更大的困难。
在上述社会背景和教育背景之下，今天的国学教育有着自身的运行规律，也形成了自身的特点，无论这些特点是优点还是缺点，都必然是未来国学教育发展的基础。
第一，受众的大众化。相比之下，20世纪上半期国学教育的受众拥有的国学知识基础相对较好，而今天接受国学教育的人较差，但是今天热衷于国学教育的人则更多。
这是因为今天国学教育的受众以背景复杂多样的普通百姓为主，不少人可能仅仅是出于热爱国学甚至痴迷国学，但是国学知识的基础普遍非常差，甚至缺乏最基本的文化知识基础，比如说不出四书五经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孟子、荀子是谁。这在20世纪上半期的不存在的。在清代及以前，了解今天所谓的传统文化知识，学习民俗、礼仪实际上就是了解每个人自己所生活的生活习俗和道德规范，是一个人生活的一部分。普通民众也或多或少拥有一些基本知识，清楚比如“三皇五帝”、“五伦九族”等常识。在今天，这些内容中的一部分已经不再是生活的一部分了，普通百姓对国学变得十分陌生。从教育的实际出发，今天的国学教育在内容上必然要随着时代的变化进行革新或者筛选，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从专业研究的角度来说，改革开放以后，尤其是在计算机网络和大型古文献数据库逐渐建立之后，分散到文史哲学科中的国学研究已经比清末民国有了不小的进步。但是学术研究与文化普及也并不是一回事。比如一个人即使没有完整的读过四书五经，但是依赖大型数据库，也照样可以从事专门的文史哲研究，甚至比前人做出更加缜密的研究成果。而且当代研究只要在一个很狭小的领域学有所长既可以称得上的很优秀的学术成果，这并不需要在儿童时期花特别多的时间来系统阅读、背诵古典著作，不需要以古典语言为学术创作的工具语言。而20世纪上半期任何一个秀才都必然对四书五经背诵的滚瓜烂熟，能够非常熟练的用文言文表达和交流。
第二，传播途径的便捷化。相比之下，新时期的国学教育的发展主要由民间力量，在当代学校教育制度之外自发推行，感兴趣者自发学习。20世纪上半期国学教育的推动者主要是社会精英，这部分群体大都对国学情有独钟，而且或学有所长，或能够对属于国家制度一部分的社会教育制度或者学校教育制度变革起到直接影响作用。而当前国学教育的推动者和国学教育的追随者大都来自民间。当然，在当代大学内也有一部分推动国学教育的学者，但是多年来，这些学者既不是最一流的教育研究者，也不是最一流的文史哲研究者，对教育实践和国学教育的推动都十分有限。真正影响国学教育的发展的人从事的工作甚至与国学所涉及的文史哲等专业完全无关，不少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完全出于兴趣在参加和推动国学教育的活动。虽然有不少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并不低，但是参与国学教育的人很少有体制内能影响教育制度的人。
所以，当前的国学教育传播路径拥有明显的民间性。这当然也是因为今天中国的物质资料已经远比清末民国为丰富的缘故。比如书籍印刷、出版和流传也更为便捷，即使最普通的中国人、最底层的打工者也已经能买得起一两本国学类的书。尤其是在互联网时代，在信息传播极为便利的条件下，绝大部分中国人可以很轻易的看到想要学习的国学知识。大部分人已经可以实现想读学什么书就读什么书，不再像古代一样有信息获取上的困难了。在此背景下，具有文化传承意味的国学教育当然也不再只是少数学者们的事情，而有了极大的平民色彩，甚至主要是平民的事情。
第三，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国学教育的平民性质决定了其在推行的过程中非专业特点。国学教育自清末民国之时便受到极大的质疑和反对，在当代也是一样饱受争议。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国学教育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起步，被认为“不能促进国家的GDP”，进入新世纪之后则被认为与儿童的成长需要不符，与当代社会背景不符，属于“封建余孽”。国学教育一直在争议中发展，正如整个中国的教育也都一直在争议中发展一样，在一个充满争议的时代，争议本身并不是问题，问题出在国学教育推动者自身上。这主要是因为，推动和追求国学教育的人大多来自民间各行各业，并非是专业的教育者或者国学研究者，所以国学教育实践一直存在诸多方面的问题。
第一，缺少专业的力量。自教育学的角度来看，不少从事国学教育的人甚至完全不关心基本的教学方法，完全不按照循序渐进的原则教，也不关心儿童的接受能力以及是否愿意接受。自文史哲专业的角度看，国学教育实践中存在不少常识性的错误或者由学术理论而言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不能得到恰当的纠正，国学教育极有可能走上错误的轨道上，这必然危害到国学教育的发展、受教育者的健康成长和整个社会生态的健康。
第二，存在宗教化趋势。国学教育在本质上是一种教育活动，尽管在不少人看来这种教育活动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活动，对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是这与宗教活动仍旧有着本质的区别。在当今全世界范围内，普通教育活动都自觉的与宗教信仰活动保持距离，远离宗教是中国教育数千年的传统。但是当代中国的国学教育活动却存在着一股宗教化的趋势，这本身就已经违背了中国教育的基本传统。一些人加入的国学教育组织俨然具有宗教性质，在许多正在进行的国学教育的实践中存在着诸如让学生诵读宗教或者具有宗教意味的经典，每天按照宗教礼拜的形式祭拜孔子，口诵心惟具有信仰性质的教条等活动。这些具有宗教意味的活动使一些人更加“崇拜”国学，但是也使国学教育渐渐远离了教育的正常路径。
第三，商业传销化趋势。因为国学教育受众群体庞大，所以不少人将国学作为赚钱的工具，使用不正常的传销方式推广国学，全然忽略了一项教育活动应遵循的基本原则和底线。一些进入类似具有传销性质的国学学习组织中，或者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或者大呼上当、从此开始诋毁国学，这严重的影响了国学的声誉。不规范的组织活动甚至对整个社会的稳定也有不利影响。
第四，国学教育始终没有进入学校，以独立的形式成为正式的课程。国学教育以古典、非实用等为基本取向，这些最精华的部分虽然与现代学校教育具有一些冲突，但是却具有较大的互补性。国学教育不能以课程形式实现与现代教育的融合，便不能真正在当代教育立足但是规模庞大的课外的或者以其他非课程化的形式开展的国学教育活动效率低下，内容散乱，目标模糊。这影响了国学教育的效率，也影响了学校教育本身的发展。因为没有组织完善的课程体系，许多学校不得不为国学教育的开展耗费学生更多的时间，实际上变提高了学生负担。
总之，当代国学教育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其民间性或者平民性质，决定了教育实践中存在的诸多问题。以中国国土之广大，历史之悠久，类似的问题不一而足，实际上是整个社会问题的一部分，也是平民社会、平民生活中的基本特点。国学教育的推行过程中存在的问题甚至可以说的普通百姓对文化理解上的问题。但既为问题，则即应视为不正常，否则国学教育的发展必然受到影响。无论如何，上述这些特点都属于国学教育，是国学教育的一部分，也是国学教育获得健康发展需要考虑的前提和落脚点。当代中国的国学教育与当代中国社会息息相关。无论当代中国推动国学教育的人如何宣称是在继承中国古代教育的传统，都不可能离开当代中国的社会背景和教育背景。当代中国国学教育的兴起离不开当代中国社会的背景，当代中国国学教育在未来的发展也不可能离开当代中国社会的背景。唯有在此基础上，才能理解新时期国学教育需要承担的时代使命。这一使命必然是不同于20世纪上半期国学教育的使命的。
第一，传承传统文化。如上述所言，当代中国国学教育的受众群体的国学知识基础普遍较差。在经历了“文革”之后，传统文化消失殆尽。对于一般学习国学的人来说，传统社会的生活习俗、传统道德等内容已经远离了日常生活。一般人对国学经典的学习也远不能与20世纪上半期相比。所以，当前的国学教育不再像20世纪上半期那样需要将救亡图存作为口号，而应该更加注重最基本的传统文化知识的普及。年12月，《光明日报》针对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四个“讲清楚”，提出要“将传统文化‘讲清楚’”，认为“由于教师无法‘教清楚’传统文化的基本经典，学生也就无法‘学清楚’传统文化的核心内容。”[3]年2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体学习时说：“要讲清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渊源、发展脉络、基本走向，讲清楚中华文化的独特创造、价值理念、鲜明特色，增强文化自信和价值观自信。”
尽管今天的中国已经处在和平的环境中，可以系统的规划国学教育的发展，但是此前文化上的“断裂”，也决定了建立文化上的自信也是当前国家建设中最为迫切的任务之一。中国梦应以中国魂为精神内核。基本文化传统的普及仅仅是建立文化自信的基础内容。所以从多种路径传承传统文化，使传统文化逐渐回归百姓的日常生活，是当前国学教育发展的最基本的目标。
所以，国学教育首先需要按照教育的规范和教育的规律首先完成将国学的内容传播给国学教育的首重，传播给下一代。完成这一任务需要不少的时间、不小的功夫，因为在完成这一传播的任务之前，尚无法明确的证实国学对儿童成长需要、国民道德建设、国家文化建设等方面的价值，遭到的反对之声也必然一如既往的多，所以这一任务看似简单，却并非是简单的事情。
第二，吸取传统教育的精华，实现国学教育与现代教育的融合。目前流行的以各类名目存在的国学教育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与现代教育不完全相吻合的地方。比如注重完整的传统经典的学习，注重诵读的学习方法等都与现代教育存在冲突。现代教育要求以课程化的形式呈现教育内容，以班级授课制，经过设计的教学方法展开有效率的教学，在现代教育的模式之下，传统经典面临支离破碎，在班级授课制的模式下，学习的效果也会受到影响。所以为具有传统教育特点的国学教育在当代找到合理的存在空间，实现国学教育与现代教育的融合，这不仅对国学教育本身具有重要的意义，而且对未来我国教育的发展也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当代，尽管国学教育一直受到诸多批评，但是现代教育也还远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当前的学校教育距离满足普通百姓对教育的多样化的需求，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在教育内容、教育方法上一直被认为不注重学生道德品质培养，不注重文化精神熏陶。在课程层面，“缺乏本土化的课程体系和课程研究，可能导致文化盲从心态、局部共同体组织松散、问题域不明确等弊端。”[4]除了课程之外，国学教育融入现代教育需要完成包括教材建设、师资培训等在内的一些列任务。[5]所以国学教育的进一步发展必然是一项系统工程，在内容设计上既要能够融入现代教育体系，又要在课程建设上保持中国文化的特色，在教学方法的设计上既要能吸收现代教育方法的长处，也能适应传统中国经典的特点。
当然，今天的人应该感谢20世纪上半期推动国学教育的人。在西方思想在突然之间强势进入中国并且成为一种时髦的潮流时，有一批人勇敢的站出来维护中国的传统，为中国固有的学问、习俗、思考方式、文化传统寻找一个应有的位置，为后世的中国人用所在时代的方式继承这些传统寻找新的道路。如果没有那一代人的呼吁、努力和富有创造性的思想，国学也不会在数十年之后复生、复兴。至少今天的中国人再思考国学的时候会连一个“国学”这样正经的名字都找不到。除此之外，今天的人在开始对国学产生兴趣并且从国学的学习中获益的人，也需要感谢在20世纪90年代，最早开始从事国学教育的一批人，正是这批人点燃了国学教育的星星之火，并且用自己辛勤且无私的付出推动了国学教育的蓬勃发展。不过更重要的是，所有今天正在从事国学教育的人都更应该清楚，今天所处的时代与20世纪上半期已经完全是两个样子。虽然那个时候和今天，中国人都需要处理中国学术、中国思想与外国学术、外国思想的关系。
“天道循环，无往不复”，数千年来，中国文化一直在经历历史的淘汰与重建，在当代或者未来也必然如此。与其他国家相比，国学之在当代中国能够引起普通民众强烈的反响，能够逐渐为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最根本的原因与其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建设的需要，毋宁说是中国文化本身发展的结果。虽然西方的古典教育也曾经存在很长时间，至今也一直奉古希腊经典为学术思想的源头，西方教育思想中也有主张阅读名著的“永恒主义教育思想”，但是中国的传统教育有西方所没有的一些根本性的优势。第一，中国古代编纂了大量面向儿童的蒙学教材，其中一些教材曾经在上千年的时间里被教育者自发的用作儿童教材，数以亿计的中国儿童从学习这些教材开始走上受教育的道路，在教材的长短优劣这一复杂的问题上，时间可以说明一切。单从使用时间之久这一点来看，近代以来任何儿童教材都无法超越，这是在中国会出现面相儿童的国学教育的教材基础。第二，中国语言文字拥有其他国家语言无法比拟的优势，虽然现代汉语已经与古代汉语有着很大的不同，但是文字本身仍旧没有根本性的变化，一个儿童只要经过简单的训练就能轻易的读懂两千多年前的著作的大致内容，这在中国之外的任何国家都无法实现。这是国学教育的语言基础。第三，近代以来传统教育在中国迅速结束的主要原因本来就不是来自内部的不适，而是来自外部的刺激。每一步的变革的所有理由都是“别人如此，所以我们也要如此”的逻辑，读经科的设置，读经科的废止，读经改为国文，国文改为语文，文言改为白话，没有哪一步曾经考虑过中国传统教育本身的继承。所以国学教育的继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正如现代教育的发展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样。
[1]徐梓，《儿童读经与道德建设》，《中国德育》，年，第11期，第38-41页。
[2]《读经运动:重寻古典智慧——王财贵博士访谈录》，选自胡晓明编，《读经:启蒙或蒙昧》，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年，第15页。
[3]张劲松，《将传统文化“讲清楚”》，《光明日报》，年12月9日。.
[4]钟启泉主编，《课程论》，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年，第:页。
[5]陈卫平，《“国学热”与当代学校传统文化教育的缺失》，《学术界》，年，第06期，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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